離捷運步行不到五分鐘,獨占三層樓的知名芳療SPA會館接到了一通由捷星經紀公司打來的電話。

鄭烈剛好結束一堂熟客預約的身體芳療課程,聽見店長喚他到櫃台接聽,他親切地先將熟客送出門再急忙接聽電話。

事隔七日,鄭烈不斷自省自責著,即使客人再怎麼要求額外服務,他都不該衝昏頭做出錯誤的行為,他願意承擔責任,甚至也想前往對方的經紀公司登門道歉。

他已經抱好了會被公司裁員的念頭,然而在櫃台接到的那通電話卻和他想像的內容不同。

「阿烈,對方希望你能繼續擔任燕子棠的專屬芳療師,費用比你在店裡替預約客人按摩的薪水還要高出很多,我將對方要求的日程寄給你,建議你就答應對方的請求,這樣也比較快存到錢。」

打電話通知他的人是當時寫下推薦文讓他進入芳療公司的經理,由於得到預料之外的指派內容,一時之間也沒想得周全就答應了。

切斷電話沒多久,他收到了日程表,每週二次的身體療程,最早的預約日程是今天,他抬頭看了看店內的時鐘,已經晚上九點了,要預約的話會是幾點呢?

他將地址抄在隨身攜帶的行事曆中,就在這時,手機傳來了來電震動,即使是陌生電話,他也依舊帶起業務模式馬上接聽。

「你好,我是燕子棠的經紀人魏航,先前已經和你照過面,不知還記得我嗎?不好意思打擾你,擅自先跟你們經理要了你的電話。」

「不會打擾,當然記得。」

「那真是太好了,說起來很神奇,我們家燕子棠自從被你按摩過後變得非常聽話,我們公司希望能繼續和你合作,事不宜遲,希望今晚你能來我們經紀公司提供給燕子棠的住處,屆時我也會在場跟燕子棠說明清楚。」

「……說明清楚,也就是說燕子棠還不曉得我即將成為他長期合作的芳療師嗎?」

電話另一頭開始支支吾吾地沒能解釋清楚,鄭烈便搶在前頭把該說得先說明白。

「雖然我這麼說很失禮,但我認為燕子棠不怎麼喜歡我,今晚見面也許會破局。」

「先別下定論!我一定會讓他答應,我認為他會聽你的話。」魏航急忙要他再考慮看看。

明明是捧在手心呵護的藝人,經紀人卻不管藝人的想法,只因為燕子棠遇到他之後變乖,硬是要把他變成燕子棠的保母嗎?鄭烈不禁覺得,燕子棠的人緣還真差。

「我知道了,我會去試試看。」

「大概晚上十點半左右可以嗎,因為明天他有通告排在中午,希望能在今天睡前進行身體的芳療舒壓。」

鄭烈想著,反正他有心愛的機車,多晚都可以通勤,「嗯,那晚點見。」

掛斷電話後,鄭烈進到休息室,將外派要用的療程用品準備好。

同樣在休息室吃飯的女芳療師正用手機觀看娛樂新聞週報,因為尖叫聲太過刺耳,鄭烈下意識朝那手機螢幕看去,佔滿整個螢幕的畫面正好是摘掉墨鏡、眼神與表情顯露不耐煩的燕子棠。

鄭烈暫停手邊的工作,湊到同事身後,即使燕子棠露出像是欠他好幾百萬的表情,紅毯旁的粉絲仍舊激動地向燕子棠揮手尖叫,鄭烈明白,如果只是因為外表,那些粉絲不可能如此死忠。

鄭烈在腦海中回憶起曾在電視上看過的那幾場走秀特輯影片,那些畫面與同事手上正播放的去年秋冬時裝秀重疊在一起。

肩披紅梨色長大衣,裡頭穿搭不對襯格紋外套與成套的西裝長褲,那一手插著口袋,看似隨性的走姿是燕子棠花了所有的青春歲月才練就的走秀功夫。

看著螢幕中對任何事物都表露冷酷的那張臉蛋,那被多少人迷戀的燕子棠在上個禮拜可是在他手中高潮過呢,鄭烈想著,不禁吞了口水。

「好好喔,我好羨慕阿烈能接到燕子棠的工作。」女同事將螢幕的影片暫停在鏡頭朝燕子棠拉近的那一幕。

名為「小鳳」的女同事嘆了口氣,身為燕子棠的死忠粉絲,卻因為是女生而無法負責燕子棠的課程,對幸運的鄭烈要求著:「能幫我要張簽名嗎?」

「經理說過不能私下跟客人有任何交流,很抱歉我無法幫忙。」鄭烈知道自己沒資格這麼說,這句話也等同於對自己說。

小鳳是與鄭烈共事了兩年的前輩,她轉身將手搭在椅背上,注視著鄭烈那張和善的表情。

「時間真能改變一個人呢,初次見到阿烈的時候,還以為你是在逃的殺人犯還是犯下什麼重罪,威脅經理要他收留你呢!現在你總算能表現出服務業的表情了。」

「我們賣的是專業又不是服務。」鄭烈低頭繼續收拾要帶的工具。

小鳳將交疊的雙手靠在椅背頂端,下巴輕靠在其上,觀察著鄭烈的一舉一動邊說:「哎呀,被你這麼一說,我突然驕傲起來自己是芳療師了!」

小鳳持續觀察鄭烈的舉動,猶豫了一會兒,才又脫口繼續說:「前陣子有位男客人指定要我去他家幫他按摩呢。」

鄭烈驚訝地抬頭:「妳去了?」

小鳳搖搖頭,「我們是賣專業又不是賣肉體。」

鄭烈聽完,笑了笑:「下次他點你的話,換我去,包准他下次不敢再來糾纏你。」

「謝啦。」小鳳一手掃了桌上的精油瓶,將之扔給鄭烈,「百分百天然成份,德國進口,客人應該會很喜歡這味道。」

鄭烈接住小鳳扔來的精油瓶,是檀香精油。

「燕子棠最近在官網更新了個人資料,在不喜歡的地方多了『薰衣草』耶,之後你要謹慎選擇精油了。」

薰衣草?鄭烈想起當時他的確點了佛手柑和薰衣草,會是跟那次事件有關嗎?

小鳳熄掉手機螢幕,全程關注鄭烈把外派需要的工具收進背包中,察覺到她的視線,鄭烈也稍微用言語抗議了這殷切的注視。

「妳想代替我去嗎?」

「可以嗎?對方說一定要男性芳療師,我不介意女扮男裝喔。」

鄭烈拉上背包的拉鍊,想了一下,抬頭正視小鳳,「還是不想讓給妳這份工作。」

「呿,看不出來你這麼執著。」小鳳知道自己不可能女扮男裝騙過對方的經紀人,想想也作罷,「那可以告訴我燕子棠的觸感如何嗎?」

鄭烈直接在制服外套上皮外套,拉上拉鍊,離預定時間還早,他卻戴著安全帽準備離開芳療店。

「嗯,這是我獨占的觸感。」

小鳳白眼了他,用力揮揮手示意趕快走啦別說這種沒意義的廢話。

離開前,鄭烈摸著門框再度回眸,在小鳳無聊滑著手機時,小聲地說著:「會幫妳私底下要要看簽名,但成功機率低於百分之一。」

在小鳳用充滿希望的眼神抬起頭注視他,似乎還打算要求什麼時,鄭烈趕緊離開芳療店。

 

晚間十點,位於交通樞紐、百貨公司林立的跨國酒店頂樓,秀導正為即將到來的時尚派對做走秀確認,等著彩排試衣的模特兒則聚集在後台等待指示。

濃烈的白菸從男人的嘴邊散開,還沒完成妝容的模特兒們留在休息室吞吐著白菸一面嘻笑聊天,最後一位抵達現場的燕子棠也在其中,他正讓造型師替他妝點走秀妝容。

白菸從燕子棠眼前飄過,他斜眼瞪著坐在身旁抽著菸的男模,他不想聞到會令他回憶起難堪畫面的薰衣草或佛手柑味道,但這並不表示他得承受吸別人的二手菸。

吸菸的男模透過鏡面瞧著正被造型師畫上眼妝的燕子棠,他轉過頭,在燕子棠得維持姿勢給造型師化妝的時候,朝他再次吐了口菸。

燕子棠睨著他,知道燕子棠是個連罵都懶得開口的類型,男模便哈哈大笑了起來,「別生氣,會起皺紋喔。」

男模用手拖著臉頰,手肘倚靠在桌面朝燕子棠直直看去,他就像買了VIP位置的粉絲一樣,近距離地看著目前當紅且擁有超高人氣的燕子棠正在化妝中。

「只要哭一下粉絲就會原諒你,你的粉絲已經近乎腦殘等級了。」

燕子棠忍不住「嘖」了一聲,對於不同經紀公司,但也算是共事了幾次的男模不予以一般見識。

男模是大學時期在街上被星探挖掘的模特兒,相較於大部分從中學開始就接受訓練的模特兒,對方的入行時間稍晚,要論資歷,燕子棠多他五年以上,以人氣來說,對方在前年轉戰戲劇圈,累積不少觀眾粉絲,也算是小有名氣的男模,不過他不計較對方這些幼稚行為的原因和對方晚入行或是人氣無關,單只是因為對方也是混血兒的關係。

等造型師替燕子棠上好眼妝後,燕子棠才轉過頭,正視這個男人,「亞倫,你很想要看我生氣吧?」

「嗯,被你發現了呢。」

被稱做為亞倫的男人聳著肩,熄掉手中的菸,忽然想到什麼,也不管燕子棠正被造型師劃上脣妝,猛拍著燕子棠的手邊說:「待會要不要去我朋友開的夜店,他還沒對外公開,目前只限定好友入場,我請你去!」

燕子棠閉上雙眼,「不了,我想早點睡。」

「啊?這是時下年輕人該說的話嗎?就去喝一下,一小時就走?」

燕子棠不想理會亞倫的邀約,他因為上週鄭烈的那件事,已經好幾天沒睡好了,趁今天工作滿檔處於身心俱疲的狀態,他希望能一進家門就倒在玄關大睡。

亞倫見燕子棠執意拒絕,他便看往其他模特兒,「大家一起去玩吧。」

見亞倫起身離開了這裡,燕子棠總算是鬆了口氣。之後,他便專注在走秀的妝容,從鏡面觀察著自己,將不太滿意的地方要求造型師重新補強。

來回修飾了幾次,完成定裝後,燕子棠前往攝影棚拍攝了走秀前確認的定裝照。

整場走秀的主要服裝設計師將心目中認定最完美的造型穿搭在燕子棠身上,攝影師將立刻顯影的拍立得遞給設計師,確認過後,服裝設計師將燕子棠的照片擺在開場與結尾的位置。

燕子棠按照秀導的指示簡單的彩排了一遍後,造型師替燕子棠脫下做好修改記號的服裝,直到燕子棠再次回到休息室,身為經紀人的魏航才匆忙趕到現場。

早在上個月,魏航的老婆進入待產期時公司就替燕子棠安排過不少助理,但燕子棠以「不知變通、小學生都比他們聰明」為理由,全被他親自開除了。如今,魏航的老婆待在醫院等待分娩,他只能藉由空檔來接燕子棠,因此他將希望全加諸在今晚要來燕子棠家做身體舒壓的鄭烈身上。

如果可行,他強烈希望鄭烈能成為燕子棠的助理之一。

「抱歉,來晚了。」

燕子棠知道魏航無法陪同的理由,仍不免抿嘴表示不悅,「我想趕快回家睡覺。」

「我已經把車開到地下室了,我現在立刻載你回家。」

雖然無法陪同他的行程,今晚的經紀人至少懂得變通,都把車給備好了,燕子棠也不浪費時間,加快步伐跟隨提著他的行李、替他開路的經紀人。

燕子棠經過正在搭訕其他模特兒準備前往夜店的亞倫,對方雖然沒有出聲道別,卻把手搭載他的肩上,拍了拍。

「早點睡」燕子棠離去時依稀聽見了亞倫這麼說。

燕子棠跟隨經紀人抵達地下停車場,坐到副駕駛座,他便直接倒頭睡。

魏航已經很習慣燕子棠的態度,從燕子棠十四歲時他就是燕子棠的助理,到轉為經紀人到現在已經相處了十年之久。

他替燕子棠釦好安全帶,替他將頭髮撥好,便駕駛著七人座休旅車送燕子棠回家。

 

彷彿聽到了鐘聲,燕子棠被炙熱的陽光喚醒,他撐開眼皮,映入眼簾的是一片紫色的花海,那是六月時在法國所見的薰衣草田。

他在一片紫色中找到了耀眼的金色,那是擁有一頭金黃色長捲髮的女性,他奮力地奔向在印象中早已模糊的身影,曾經這麼喜愛的笑容,如今怎麼努力回想卻也想不起對方是如何對他展開微笑。

在他那僅有的記憶中,女性張開雙臂,擁住五歲的他,並抱著他轉了一圈。

那時的他單純認為世界就如同太陽和母親般溫柔,只要擁有善良的心,任何事物都能正面回應他。他感謝神,感謝眼前如此美幻的景象,感謝天生美麗的容顏。

他踩過從石縫中努力朝陽光伸展的雜草,奔跑在彷彿沒有盡頭的薰衣草田間,當時的他並不曉得,自己的未來其實是腳下被踩過無數次的雜草。

等到他頭一回,花海中只剩他獨自一人。

曾經喜愛的人、好聞的花香、初夏的豔陽,近二十年沒再見過,絞盡腦汁地想,記憶卻像蒙上一層紗,他全都記不清楚了。

手機振動的聲音喚醒了在副駕駛座熟睡的燕子棠,他睜開雙眼,注視擋風玻璃前已是他住處的地下停車場,他茫然地看著身旁的經紀人,對方正在打電話。

「子棠的價格都是業界公開的數字,不能低,很抱歉,恕我回絕。嗯,當然,希望下次有機會能合作。」

在經紀人掛斷電話後,燕子棠稍微側過身,從外套口袋拿出手機。

「啊,你醒啦。」

他沒有馬上回答經紀人的話,因為看狀態就知道他醒了不是嗎?

燕子棠注視手機螢幕上顯示的訊息,那是一筆入帳通知,到了每月五號,他都會收到一筆來自父親的生活費款項,是足夠讓他不須工作的生活費。

他順手登入這個早就不使用的帳戶,看著轉帳來的公司名稱,不是以父親的名義而是公司的名稱,他訝異自己竟會對轉了十年以上的戶名感到失望。

他將手機螢幕熄掉,解開安全帶,並未對經紀人即使抵達目的地也讓他繼續睡的體貼做任何感謝,他用趕緊下車回家,經紀人就能早點下班回去陪老婆當作感謝的回應。

「子棠,你有興趣踏入演藝圈嗎?」

「沒。」

魏航根據燕子棠回答的字數,判斷燕子棠不耐煩指數逐漸飆高,可身為經紀人,他有義務把這份工作邀請轉述給燕子棠知道。

「這是一部十五年前的經典偶像劇,明年要翻拍新版,導演說看到你的照片,認定你是他心目中的男二,想跟你見個面。作為你的第一部偶像劇,我認為這部戲的男二能開啟你的演藝之路。」

「憑一張靜態照片就能判斷是否合適,我是模特兒,從沒有練過演技,難道他們想要一個花瓶來飾演男二?這樣的劇組你確定真的適合我?」

魏航急忙將收到的資料拿出來翻閱,一面帶著燕子棠搭乘電梯,轉述條約裡的文字:「這部戲會提供所有演員三個月的演技集中訓練。」

魏航話說完,燕子棠側目瞪著他,擠著眉頭,那模樣像是責怪魏航一樣,使魏航把文件收妥,明白燕子棠的答案了。

燕子棠終究認為魏航是為他著想,在電梯抵達樓層時,小聲擠出話:「我只想專攻伸展台,演戲就免了,以後別費心。」

電梯門敞開,燕子棠加快腳步想回家卸妝睡覺,沒多留意經紀人在走往他家途中又接起電話說著:「你到啦,等我一下,我先將子棠送回家再去接你。」

抵達經紀公司提供的十樓住處,即使是自己的家,燕子棠仍跟在魏航身後,由魏航替他解鎖。

見到熟悉的玄關與客廳,燕子棠心底真有想直接倒在地板睡覺的衝動,但礙於不卸妝皮膚會變得更糟,他拖著疲倦的身體進到浴室。

待燕子棠關起浴室門,魏航才又慌慌張張地出去,急忙抵達一樓大廳帶鄭烈上樓。

今天的燕子棠心情似乎比以往更糟,魏航戴著忐忑不安的心情跑去迎接拎著安全帽抵達一樓大廳的鄭烈。

「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

「不會,這裡大廳有沙發可坐。」又有冷氣可吹,鄭烈沒說出最後那句聽起來頗寒酸的話。

魏航是利用燕子棠梳洗的時間下樓,也不知道燕子棠會不會馬上進寢室入睡,其實想得更周全些,他應該在前往走秀會場時,見到燕子棠疲憊的狀態就該在當下打電話通知鄭烈更改時間,不過一切都來不及了,他只能硬著頭皮帶鄭烈進到電梯。

相較於因為左右為難而駝著背的魏航,拎著安全帽的鄭烈站姿挺拔,初估身高應該超過一米八五,魏航透過電梯的三面鏡觀察著鄭烈,魏航只見過鄭烈兩次,但鄭烈身周散發出正氣凜然的氣息令他有種警察或是武打演員的感覺,他認為鄭烈是個動態遠比靜態還要帥氣迷人的類型,思索如果給予對方密集的培訓,或許會是個具有個人特色的藝人。

就在電梯抵達十樓時,魏航的手機響了,他匆忙地帶著鄭烈前往燕子棠的住處,一邊接起電話,還沒把對方的話聽完,他便在樓層公共空間中大喊著:「什麼!我知道了,我現在馬上過去。」

魏航急忙地掛斷電話,一方面想帶鄭烈趕緊前往住處而拿起電子鎖卡,但又想衝去醫院待在即將要生產的老婆身邊,焦急的情緒減低他的判斷力,以至於他直接將電子鎖卡交給鄭烈。

「阿烈,真的很抱歉……我老婆現在要生了,我無法陪你進去……還是說我們改約明天?」

理智歸位後,魏航將音量轉小,但說話仍舊急促,鄭烈知道情況緊急,他接過電子鎖卡,淡定的回著:「你去吧,我也有話想單獨跟你們家模特兒說,我會順道告訴他你想讓我擔任芳療師工作的事情,但如果他拒絕,我會馬上離開。」

「不好意思,如果他拒絕就再請您先回去,我會再努力勸說他,啊對了,之後再請阿烈給我帳號,我將通勤費轉給你,對不起,我要先走了!」

鄭烈點著頭,要魏航別擔心,「快去吧,這裡交給我。」

魏航告知鄭烈燕子棠的住處號碼後便匆忙離開現場。

鄭烈拿著電子鎖卡,來到燕子棠的住處前,雖然剛剛說得一副游刃有餘的樣子,其實他也不曉得隻身來這裡又會得到燕子棠怎樣的攻擊,那小子出拳滿狠的,如果不是以客人與芳療師的身份,他一定會下意識反擊,也許會打到兩敗俱傷也說不定。

邊想,他邊按了門鈴,等了一會兒沒人回應,他才主動解開大門鎖。

他進到看起來挺乾淨的室內,由於是新大樓的關係,公共設施多,室內坪數就顯得較少,但就單人來住,十幾坪的空間設備算是齊全。

鄭烈將安全帽放在玄關處,在玄關待了好一會兒,就是沒見到主人來應門。

他看著隨意扔在沙發上的手機與錢包,他示意敲著身後的大門,提醒房屋主人有人來了,等了許久仍舊沒有回應,沒辦法,他只好脫了鞋直接不請自來,他進到客廳,尋著聲音來源進到寢室內發出聲音的門前。

有水聲,在浴室,大概在洗澡吧。

他不是變態,沒興趣偷窺別人洗澡,於是他就站在門外,直挺挺地站著等待對方出來。

十分鐘後燕子棠還是沒出現,鄭烈心想也對,每個人洗澡的時間都不一樣,或許燕子棠是屬於享受泡澡的類型。他決定回到玄關繼續等後,才轉過身,溫熱的觸感滑過了他的腳邊,他低頭看著從門底下滲出的水,他趕緊敲著門,裡頭沒回應,試著轉動門把,發現門沒鎖,他便直接走進浴室裡頭。

果不其然,浴缸已經滿出水位,燕子棠就側身趴在浴缸邊緣睡覺,臉龐靠著交疊的手臂上,身體越來越往下沉,直到上身不小心沈浸水中,呼吸被水給阻斷,燕子棠才被嗆醒,窒息感令燕子棠緊張的雙手往上打直,猛地站起身。

燕子棠的第一眼不是浴室裡的積水,而是站在浴室門口的男人。

「……怎麼又是你!」

燕子棠不管自己是不是裸體狀態,他關了水龍頭,踩出浴缸,把浴室門用力甩上,等了幾秒後又再度打開。

鄭烈維持著一樣的姿勢、一樣的表情,只是往下挪著眼珠,從頭到腳看了一遍燕子棠的全身。

這打量般的眼神令燕子棠氣得手往旁邊一掃,拿到瓶灌就往鄭烈的身上扔擲。

鄭烈左手一伸,精準地接住了昂貴的三百五十毫升沐浴油,往後退了幾步,右手跟著接住扔擲來的第二瓶保養油,他沒想過燕子棠想將所有的瓶灌都砸向他,只能敏捷地側過身,讓那第三瓶精華液從臉前飛過,碎落在寢室的大理石地磚。

看著地上那些透明液體,這應該是三瓶之中最貴的一瓶吧?

以為玻璃破裂的聲音會喚回燕子棠的理性,然而燕子棠衝了過來,扭轉上身,右手肘擊他的側頸,再抬腿橫掃,直中他的腹部。

鄭烈壓著被踢中的腹部往後退步,壓低姿勢戒備,一與燕子棠四目相接,對方握緊的拳頭再度朝他臉上用力猛擊。

嚐過一次拳頭,他已經猜到燕子棠會攻擊他的臉,他迅速閃過身,拳頭帶起的風從鄭烈的鼻尖掃過,鄭烈以為躲過攻擊,小腿卻被燕子棠狠地踹了一腳。

鄭烈痛得再往後讓步,退到了寢室。眼前的模特兒不只專攻伸展台,還喜歡打架,是他小看燕子棠了。

沒有太多時間思考如何應付這傲嬌的小鬼,燕子棠又再度衝向他,他抓住燕子棠想用膝蓋重擊他下盤的那隻腿,出聲制止燕子棠:「你等一下,我把話說完就走……」

似乎連讓鄭烈說話的機會都不給,燕子棠用力收回被捉住的那隻腿,並往鄭烈的腹部一踹。

明明比燕子棠還高大,鄭烈卻因為不想打架而沒使全力對抗,他的身體整個往旁邊傾斜,撞倒了一旁的收納櫃,他趕緊跨過倒出的書,扶牆撐住身體。

兩人對視了許久,燕子棠腳步慢慢退回浴室,迅速從裡頭拿出馬桶吸把,將之當作攻擊武器,朝鄭烈臉上橫掃,鄭烈急速彎身,髮稍順著揮過的軌跡浮了起來。

鄭烈一腳踩上椅墊,跳過了沙發椅背,並蹲低躲在沙發後方,朝他扔來的馬桶吸把就從他頭頂飛過,砸到了他的後方,最終黏在黏在落地窗的玻璃片上。

見燕子棠已經沒有武器可以丟,索性,鄭烈站了起來,他衝向燕子棠,想要制止燕子棠在深夜製造騷動的行為。就在他衝向前的途中,燕子棠拿起餐桌上的花盆,把花扔到一旁,將看起來能當作殺人道具的花盆毫不留情地朝他扔擲。

深怕出手接住小腿會再被襲擊,鄭烈只好敏捷地閃身,破碎的巨響從鄭烈身後傳來,陶瓷花盆把落地窗砸出了一個大洞,破碎在抿石子的陽台圍牆邊。

鄭烈雖然抱持著要向燕子棠道歉的想法來到這裡,可是仔細思考,前列腺按摩的要求是燕子棠提出的不是嗎?憑什麼是他被揍。

鄭烈終於忍不住,他抬步繼續衝向燕子棠,出手捉住了燕子棠的雙手,兩人的十指緊扣,彼此的力量互相推擠。

他認為這能制止燕子棠的行為,燕子棠卻把頭往後仰,接著頭用力往前一撞,他的側臉被對方的額頭給撞個正著,從牙齦往眼窩竄上的劇痛使他再度往後退步,同時鬆開了雙手。

眼前的燕子棠正值腎上腺素上升,野性本能啟動,即使疼痛也阻止不了燕子棠的反擊。

眼看燕子棠又要再度衝來,如果可以,鄭烈真想把對方一拳打暈,然後留張紙條走人,但是人家是經紀公司力捧的搖錢樹,他怎能在那張臉上留下瘀青呢。

叮咚——的門鈴聲響起,這聲音讓燕子棠稍微回過神,見燕子棠停住了,鄭烈一方面用眼神監視燕子棠的一舉一動,一面退向玄關,接起話筒,目光不離燕子棠地聽著話筒裡傳來的怒罵聲。

「都幾點了!再吵我就要報警了。」

聽到「報警」兩字,鄭烈全身僵直,用力握緊話筒向對方道歉:「不好意思,再給我五分鐘,很快就會安靜了。」

「還要等五分鐘?馬上給我——」

不等對方說完,鄭烈把話筒掛了。明明是想來向燕子棠道歉,他卻把背包卸下,蹲下來準備好芳療工具。

什麼叫做遇見他之後變得乖巧,鄭烈覺得,燕子棠應該是把無理取鬧的事全發在他身上,然後就精疲力盡變乖了吧!

他將一次使用的拋棄式手套與深褐色的精油瓶塞入口袋中,起身衝向因為他突然的動作而頓了一下的燕子棠,但為了抵抗他,燕子棠仍下意識伸手擋住,兩人再度十指交扣,力量正在交疊的掌心中互相推移。

有了上次被鐵頭攻擊的經驗,這回鄭烈把雙手打直,保持了一段不會被撞開的安全距離。他不能讓樓下的鄰居報警,他決定要認真對抗燕子棠的無理取鬧,他的力量遠遠高過對方,他逼近燕子棠,用盡全力的燕子棠也只能一步步被逼退。

「……我知道了。」燕子棠低語著,鄭烈以為對方是打算聽話,沒想到燕子棠用腳推倒了三人座沙發旁的小茶几,上頭的花瓶狠狠地被撞碎一地,破碎的噪音再度響起。

「你有前科對吧,怕鄰居報警是嗎?」

燕子棠逮到了鄭烈害怕的點,在兩人僵持不下的情況下,他盡可能地把家裡能打碎的東西全都推倒在地,彷彿這個家是別人的,完全不可惜這些看起來昂貴的家具。

叮咚——叮咚——叮咚——

又響起了門鈴聲,鄭烈回眸看著從大門,外頭正傳來怒罵與敲門聲,再這樣下去,住戶會因為噪音吵鬧而通報警察,眼前的當紅模特兒不在意被警察抓就算了,但他會介意呀!

見鄭烈因緊張而分心,燕子棠趁勢對門外大吼著:「要報警就來呀——」

鄭烈牙一咬,轉頭的同時,一手捉住了燕子棠的後腦勺,一手摟緊這不定時炸彈,用吻堵住了還想繼續製造噪音的那張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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