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撐起黑傘,跟隨親戚離去,葬禮舉辦在一間彷日式建築的大廳,那是爺爺臨終前住了六十年的老屋,擁有他這三年的回憶。
走出宅門,他不捨地回望著宅邸,眼前的景象彷彿與世隔絕,老屋寧靜地等待主人歸來,只是主人已經不會回來了。他佇立在毛毛細雨之中,落在老屋的雨是如此溫柔,和他印象中的家人一樣。
回想當時,他失去了雙親,與父母同輩的親戚們在討論間監護與扶養權時鬧得不可開交,那天和現在一樣下著毛毛雨,當下,他將心思擺在瞬息萬變的氣候上,想著人生就和天氣一樣呢,沒有人能百發百中預測氣候,什麼時候下暴雷雨,什麼時候有人死掉都說不準。
「不要吵了,由我這老頭接手,你們全都給我滾出我的家,快滾——」
爺爺原先因為兒子的死大受打擊而臥病在床,聽著爭吵的內容再也忍無可忍地掀開棉被,衝進客廳,將孩子與媳婦們全掃出家門,吵鬧又自私的聲音才終於消失。
前一刻還大發雷霆,下一秒,爺爺見到大廳前方擺放的黑白照——微笑的夏百川,是老人家最疼愛且最有才華的兒子,無法避免下見到了祭壇,老人家方才嚴厲的雙眼旋即泛出熱淚,他背對著夏千律啜泣。
「以後就跟我一起生活,我會嚴厲地教育你,不讓你成為那些自私的大人。」
他的父親屬於溫柔派,爺爺則屬於嚴肅的大男人,但兩人的共通點就是無法放下處於弱勢的人。明明無視就能輕鬆地活著,他們卻選擇接納他。
如今,善良的爺爺走了。
幾週前還看得見的身影,只剩下骨灰檀,驟變的現況讓他無法承受,卻也哭不出來,他從以前一樣就是個不會透漏情緒的人,難過不曾變化過他的表情。
「唉,爸爸要是能再撐三年,到這孩子二十歲就好了。現在要誰接手收養他?」
「百川三年前才過世,爸爸接養後不久也離世,那孩子就像死神一樣誰敢接手啊。」
夏千律遲遲沒跟上親戚的腳步,他緩緩轉動手中的黑傘,想等待那些話題結束後再跟上。
「葛格。」小女孩拉著千律的褲邊,他趕緊停住轉傘,蹲低平視遠房親戚的小孩。
「怎麼了?」
「這個送給葛格,這是我做的花喔!」小女孩用衛生紙折成了白色的花,「葛格不要難過喔。」
夏千律拿出手帕將小女孩髮上的水珠擦乾,試著將嘴角往上揚,「謝謝你的花,我不會再難過了。爺爺只是先到另個世界去,以後我也會去找他。」
小女孩用力點著頭,「以後還能見到爺爺,所以愛蜜也不會哭了!」
「愛蜜,快過來。」女孩的母親衝了過來,從千律手中搶走小女孩,禮貌性地與千律點頭道別,不想讓小女孩沾染他那瘟神般的氣息似地快步走離他。
他注視著落在泥濘中,被雨水浸濕而溶進土壤中的白花,人的身體何嘗不是這般脆弱?最終都得回歸於大地。型體無法存留下來,思念時只能依賴回憶,可是,人的記憶會隨著年紀增長而逐漸模糊,好怕過不久,他也會忘了跟在父親、爺爺身邊的快樂時光。十年後,想起他們還會哭嗎?還是會被環境所逼,只顧著往前走,和停留在原地的他們距離太遠而不再想念呢?
他背對的老屋過不久就要委託房仲出售,換成遺產分給爺爺底下的孩子,殘存的回憶即將被換成金錢,即使如此,他也不得不往前走,離開這裡了。
年近五十歲的男人與他的妻子和抱著小女孩離去的遠房親戚擦身而過,他們回到老屋,走向還待在門前不肯離去的夏千律。
「走吧,你的監護權先放在我們名下。」
說話的男人是夏百川的哥哥夏百楓,阿川曾說,如果自己遭遇不測,希望哥哥能多關照他的妻小,尤其是他的孩子夏千律。那場意外把百川夫婦都帶走了,弟弟生前和他的感情最好,他無法無視這孩子。
「我明白了。」
夏千律跟著夫婦走出老屋,再也沒有回頭留念這間老屋。

嗶、嗶嗶、嗶嗶嗶——
尚天堂居然在夢中聽到N年沒叫到鬧鐘,他朝音源一拳揮下去,打到的卻是一張肥嫩的腫臉。他因這詭異的觸感而坐起身,抓抓背,原來他打的是跟班A,叫什麼名字來著……
「本大爺畢生要執行的偉大任務叫做『自然醒』,你是想找死嗎?」
「老大,是你要我叫醒你的,現在都已經十一點半了,你不是說中午有很重要的事要去學校?」胖虎摸著被打腫的臉,雖然痛,但能被老大打,自認被老大重視而感到開心。
「現在就算天塌下來我也不會離開被窩,在我開揍之前快滾!」
胖虎默默離去,離開前還是擔心起身體才剛復原的尚天堂,「老大你才剛出院,還是別打架,多休息!」
尚天堂又躺回被窩裡,就是說呀,他才剛出嚴重的車禍,蹺課一天不會死。
——要是再死我可救不了你囉,尚天堂。
腦中忽然閃過屁孩天使的聲音,他彈起上身。對了,天使說的攻略是今天中午,幹,他徹底忘了這件事。
他迅速到浴室裡刷牙洗臉,踩進看起來像制服褲實際是彈性極佳的便服褲,抓了抓頭髮,套上襯衫上衣狂飆下樓。
隨手抓了老爸才剛炸好的雞腿,一溜煙衝出家門,老爸都還來不及察覺他的身影,只注意到桌上的午餐沒了。
屁孩天使說化學實驗課結束要前往音樂教室,但問題來,化學實驗室和音樂教室到底都在哪啊?他有來上課的日子不是在頂樓睡覺不然就是在體育館倉庫打牌,音樂教室壓根沒去過。而且,不覺得去那裡很娘嗎?夏千律居然會出現在那裡,想必是個娘泡吧?
逐漸逼近的車鳴聲激得他快步跨過對街,明明是綠燈,那闖紅燈的卡車還真囂張啊!他差一點要被車撞了。
——如果你的選擇離這個願望越遠,那你就會遇到瀕死的危機喔。
屁孩是在他耳朵裝廣播嗎?怎麼老是想起臭屁孩說的話,他只是睡過頭而已,幹嘛派車來嚇他!
他一手撐在鐵門上緣,整身躍過了閉鎖的校門,雙腳穩穩落地,成功進入他所就讀的高中。第四堂課即將結束,他選擇直接從大門蹓進來是因為這裡最接近穿堂,現在他的任務,是去看學校地圖,查音樂大樓在哪裡!
見眼前沒有巡邏老師,他立刻拔腿直衝穿堂的佈告欄,奇怪的是,腳踝居然被捆住讓他整身直撲草地,嘴裡還吃了土。
「媽的,是誰不要命!敢拉本大爺的腳。」尚天堂猛一回頭,這才看到他的天敵。
「是我,你的訓導主任。」因為臉長被稱為「馬臉訓導」簡稱「馬導」的男人,從早守到中午,終於逮到尚天堂。
尚天堂趕緊把口氣放軟,「不是媽的,我是說馬導啦。吼,馬導別這樣,我是病人才剛出院還不到七天耶,你這樣突然出現還拉我,傷口裂開怎麼辦?」再吵要跟你勒索醫療費喔!
「是啊,你才出院剛好滿一週,昨天就能跑去別校打架喔,把對方揍到住院,讓人家打到校長室罵,最後還要我替你擦屁股!既然你身體恢復的如此迅速,我就讓你去跑操場消耗過剩的體力吧!」
誰要你擦呀!尚天堂望著大樓上的時鐘,就快十二點了,他得想個法子甩掉這難纏的老人家。
「啊!我肚子好痛,快忍不住了,我現在就要拉出來了。掰!」
待在國軍十年的馬導訓練有素地一把將尚天堂給拉起,「你使用了N百次的藉口騙不了我,既然你有精力幹架,就去給我跑二十圈操場再離開。」
「二十圈?四公里耶!」尚天堂停頓了一下,大腦稱讚起自己馬上就能算出數學答案,「不行啦,我有急事,讓我先去處理再說。」
「齊老師!你來幫我把尚天堂架到操場,今天不罰他跑二十圈,我就不姓馬!」
「你本來就不姓馬啊!」
路過的老師被叫來一起制服尚天堂,不管他怎麼踢就是無法掙脫,可惡!他明明打架沒輸過,為何就要栽在這老頭手上。
「詛咒你吃冰拉肚子,上廁所沒有衛生紙,地中海、啤酒肚、今年沒年終!」不管尚天堂怎麼鬧,最後,他還是得跑操場二十圈。
就算他體力再怎麼好,二十圈跑下來也會累好嗎!
「才五圈喔!還有十五圈。」馬導準備好午餐和椅子,打算跟尚天堂耗完二十圈才離開。
尚天堂一面跑一面在心中臭罵三字經,早知道昨天就收斂點,別對來找碴的嘍嘍一般見識。
正中午的高溫彷彿是夏日正炫耀自己還未離去,明明是九月了怎麼還不滾啊!尚天堂把怒氣發射到氣候上,拼了命地加快速度,在豔陽照射下閃耀的髮絲上下律動著,轉過頭,牆上的大鐘都快十二點了,實在想直接衝去音樂教室,可問題是他不曉得音樂教室在哪裡。音樂教室有一間獨棟大樓嗎?還是跟教學大樓是同一棟?早知道事先打開學校網站使用地圖搜尋位置了。
喀——喀——
距離甚遠,他不可能聽見掛在建築物牆上的時鐘聲音,但是,他確實聽見秒針移動的聲音,每走一秒,他的心就像被細針刺穿,彷彿在倒數他的生命似,令他全身發痛。他想快點結束二十圈,想盡快進行攻略,他只能緊抓著胸口,硬著頭皮在飄溢熱氣的操場跑道上跨步。
「昨晚打架不是很有精神嗎?才十圈還有一半喔!」
尚天堂沒力氣咒罵訓導主任,只能痛苦地緊揪住胸前的衣物,看樣子越接近十二點,他的心臟越痛。
離攻略成功的路越遠,似乎真的會瀕臨死亡。
他急促喘息,奮力奔跑。腦袋忽感一陣暈眩,雙腿再也支撐不住疼痛的上半身,啪的一聲,失衡地直撲在跑道上。
好像無法呼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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